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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刻尔克/空军组】 敬往昔峥嵘

奶油梓:

※法瑞尔/柯林斯无差,如果希望的话当做友情向看也毫无问题


※万字一发完


※电影不算认真看了,有BUG也有OOC,以及预警一下柯林斯在这篇文里不算太有礼貌。如果想要喷的话……(/TДT)/ 拜托了喷轻一点


※全写完了才意识到无聊到底是个什么毛病?但是写都写了……








“敬往昔峥嵘。”


柯林斯举起酒杯,熟练地与另一个杯子轻碰了一下之后,将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就是这里了,传说中的皮卡迪利大街史考特酒馆,这里除了拥有全英国最出色的混合坚果和麦芽酒以外,还顺带拥有了全英国最优秀的空军军官们的一致拥护。柯林斯最后对照了一遍手中的纸条上写的地址和眼前的酒馆,随后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压抑着满腔的热情,略带着尴尬又莫名其妙地清了清喉咙之后却还是缩回了正准备推开门的手。


 


“成熟一些吧,柯林斯。”他对自己默念着,“这并没有任何不合规矩的地方。”


 


就在昨天,他的飞行时间终于达了标,至于理论课则早已超过了150小时。这也就意味着他很快就可以从克伦威尔皇家空军学院毕业,随后成为此刻正塞满了这间酒馆的人们中的一员了。


“再说了,这里门口又没有挂着写了‘除飞行员外恕不接待’的牌子。”柯林斯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便装,出门前纠结于着装的犹豫感又从心底冒了出来。他东张西望,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窘态,毕竟这样患得患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丢人的了。只不过想象中那些狐疑的目光并没有出现,现在正是七月底,夏天的末尾一如既往地被浸润在伦敦的雨中。在这里雨伞的最大用处只是提升人们的气质和仪态,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遮雨的作用,所以柯林斯现在看起来和一个躲在屋檐下避雨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目光,就像他之前的人生中度过的大多数时间一样。


 


这太可笑了。柯林斯近乎对自己翻了个白眼,一鼓作气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请给我一杯麦芽酒,谢谢。”他的声音轻柔,半是出于礼貌半是因为紧张。可惜“轻柔”似乎并不是很能和这里的气氛调和在一起,他的声音几乎都还没有传向酒保就被一阵哄堂大笑击落了。


 


“有谁知道意大利第一非志愿空降兵团的事儿的吗?注意是非志愿。非!志!愿!你知道吗?还是你?哈哈我就知道你们都不知道!”


 


柯林斯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微微动了一下,对职业的敏感使得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这个酒馆里几乎是气氛最热烈的地方走去。他用一句又一句的道歉拨开人群,最后终于迎上了一双写满了轻快跳脱的灰绿色眸子。


“看来我的故事真是精彩,居然吸引来了一位英俊的公子哥!”那双眼睛的主人嚷嚷着,又掀起了一阵狂热的笑声,“你真是一个害羞的小少爷,如果你再坚持傻站在门口不进来的话我都想要拽你进来了。”说着,他指了指旁边墙上的一面镜子,上面正清清楚楚地照着酒馆门口的情形。


 


“你可别小看一个飞行员的视力。”


 


天啊他看见了!柯林斯顿时又窘迫起来,他赶在自己彻底陷入尴尬之前伸出手,飞速地自我介绍道:“我是柯林斯,很高兴认识你。”


“……法瑞尔,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虽然上次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恐怕连那里的毛也还没长齐。”那人上下打量了柯林斯一番之后才伸出手与柯林斯的相握,手套也没有摘,“你的口音不像是这一块儿的,等等先让我想想……苏格兰?哈哈我猜对了!那你是不是应该要请我喝一杯威士忌,又或者说,请这里所有人?”


“我……”推托的话语在此时毫无用处,因为顿时响彻整个酒馆的起哄声让柯林斯的声音彻底淹没到了他自己也听不见的地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禁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突破重围挤到最里头来。老板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地早就支使酒保端起了托盘,就等柯林斯挥手招呼了。


 


万般无奈之下,柯林斯近乎是投降般地举起了手。法瑞尔激动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接过两个酒杯向柯林斯手中也塞了一个,随后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好了各位,给我们亲爱的柯林斯留一些说话的空间,毕竟托他的福我们现在才能有免费的酒喝。现在,柯林斯先生,说一些祝酒词吧。”


“不用了,各位请便就行。”柯林斯把对自己的钱包的怜悯和无从反抗的怨愤塞进心底,勉强应和着。然而法瑞尔似乎还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几乎是揶揄地安慰着:“不用紧张,我想明眼人应该都看出来你保守的作风了,就算是你每天踩着钟声和所有人道早午晚安,喝酒时只会说‘敬往昔峥嵘’也不会有人怪你的。所以现在随便说点什么吧。”


 


“那么我就敬往昔峥嵘。”柯林斯举起手中的酒杯猛地和法瑞尔的相碰,他已经要离可以生气的那条线很近了,“以及晚上好,各位先生们,我是不是还应该要为我没有看时间就道了晚安致以最真挚的歉意呢?”


 


法瑞尔看着自己手中的因为被剧烈碰撞而洒了大半的酒愣住了,对方的反应和之前那个温吞的小子一点也挂不上勾。


“当然不用,我并无意冒犯。如果你不请所有人的酒也行,我只是想开个玩笑的。”法瑞尔半晌之后才向柯林斯举了举自己手中半空的杯子以示歉意,并且强行忽略了四周一片失望的嘘声,“现在,还有谁对意大利第一非志愿空降兵团的事有兴趣的吗?”


柯林斯这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才会站在这里,他歪着头无可奈何得看了法瑞尔一眼,最终还是坐在了对方讨好般拖来的椅子上。


 


“我要说了,意大利第一非志愿空降兵团可谓是实力雄厚,所向披靡,足以蔑视意大利所谓的军队里其余的一众傻蛋。接下来我可要重点介绍一下它的成员们了,各位听好,他们就是……72只绵羊!”


“真是见鬼了!”柯林斯差点没把刚喝下的酒全部喷出来。


 


后来,这句并不怎么有礼貌的话在短时间内重复过很多次。


 


“真是见鬼了!”这是在柯林斯顺利从军校毕业成为皇家空军的一员之后在新的停机坪上再次见到法瑞尔的时候,不过这次不算丢脸,因为对方嚷嚷的声音远远盖过了他的。


“真是见鬼了!”这是在柯林斯莫名其妙地和法瑞尔成为搭档之后不得不感叹自己若早有这般运气不如去买彩票的时候,毕竟放眼望去那么多人,多小的概率才能挨到一起去呢?


“真是见鬼了!”这是在柯林斯拎着行李推开新宿舍的门之后却看见了满地的空酒瓶和满墙的大胸美女海报的时候,他瞥见法瑞尔正摇摇晃晃地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于是柯林斯伸手就撕下了一张海报,成功帮法瑞尔迅速醒了酒。


 


“真是见鬼了!”这是在柯林斯再次被法瑞尔抢走了手上的东西的时候,法瑞尔佯装失望地对柯林斯摇摇头,像是正在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儿子表达不满的父亲一样,而这个动作总是能毫无道理地瞬间让柯林斯想要立刻抛起那些所谓的修养和礼节好让他和眼前人打上一架。


“我看看,《艰难时世》,嗯哼?”法瑞尔眯起眼睛凑近刚从柯林斯那里收缴来的书,好像自己真的看不见一样,“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有人为我们所处的时代写这么厚的书了。”


“法瑞尔,那可是狄更斯。”


“托你那一柜子书的福,我原本不知道的现在也知道了,大文学家。”法瑞尔将书扔还给柯林斯,也不知道揶揄的到底是谁,“但是我不知道的是,居然会有人正在酒馆里守着一杯啤酒看书。我的视力已经因为看了一些比板砖还要厚的书而全毁了,要不你帮我找找这个奇怪的人到底是谁吧。”


“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柯林斯收起自己的书又环顾了一下周围,史考特酒馆里的氛围一如既往的热烈,而他可能是其中最格格不入的人了,“但是我对怎么勾搭姑娘和足球赛的话题真的不是很擅长。”


“那我们就聊些别的。”法瑞尔招呼来酒保也要了一瓶啤酒,摆明了自己今晚就是要赖在柯林斯面前不走了,“柯林斯,你今年才二十岁,你不应该就这样放任自己提前过上六十岁的人也未必能忍受的无聊生活。”


“那我也不能就放任自己成为这里的醉鬼。”


“不,你当然可以,所有飞行员都是醉鬼,不先喝醉了你怎么敢飞上天?”法瑞尔拿走了柯林斯面前的空瓶,又为他换上了一瓶新的,说话的语气微妙地徘徊在严肃与玩笑之间,“不过综合你的品性和习惯来看,说不定你可以选择成为一个高雅的醉鬼。”


柯林斯看了看法瑞尔,又看了看眼前的酒瓶,端起之后就一饮而尽。


 


后来喝酒变成了拼酒,拼酒变成了吵架,吵架变成了近乎斗殴。至于为什么说是近乎斗殴也是因为过程很短,结束得很快,柯林斯一个酒瓶子砸过去,法瑞尔就在众人的惊呼中直接被宣判出局了。


 


事后法瑞尔虽然一再表示自己基本上其实算是醉过去的,因为那个酒瓶最多只能算是勉强落到了他的身上,但柯林斯还是因此受到了警告,不严重,毕竟他现在连个尉官都还不是,想要降军衔也无处可降。


“我很抱歉。”柯林斯坐在法瑞尔的床边,手里紧紧攥着他的军帽,那头金发难得有机会见一下日光,与它相配的那双蓝眼睛却因为主人的愧疚而不得不躲藏在阴影之下,“我向你致以我最诚挚的歉意,这次是真的。”


“嗯哼。”法瑞尔半垂着眼哼唧着,“看得出来,非常诚挚。”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时间里,柯林斯与法瑞尔据理力争,最后只勉强阻止了那些前凸后翘的“女士们”再次回到宿舍的墙上,代价是柯林斯必须要再让出半个柜子给法瑞尔藏酒瓶,以及他再也不能总是掐着时间给法瑞尔道早午晚安了,绝对不能。


“如果有哪一个时刻我会因为曾经道过的歉而后悔,绝大多数情况恐怕都是因为你的存在。”柯林斯扔开那顶可怜的帽子,转而用力向后靠去,把自己的愤愤不平尽数发泄在了椅背上。


“得了吧,我知道你是故意的。”法瑞尔对于自己的战果似乎还不是太满意,“尤其是在训练的时候,无线电不是给你拿来报时用的,你突然在我耳边说一句‘下午好’真是能把我吓死,我有手表,我认识分针和时针,用不着多你一个‘大柯林斯钟’。”


“那只是对你总是有本事惹我生气的小反击罢了,埋怨我不如埋怨你自己。”柯林斯站起身接过了护士小姐端来的托盘,“现在,想喝茶吗,先生?”


法瑞尔抬起头哀鸣了一声,一边摇头一边接过了柯林斯递来的杯子:“因为你我说了‘很高兴遇见你’,看了狄更斯,失去了珍藏的海报,还没上战场就先进了医务室,现在都喝起茶来了,你还有什么惊喜想要给我?干脆现在全告诉我算了。”


 


柯林斯瞥了一眼法瑞尔,端起自己的杯子与法瑞尔的轻轻相碰,伴随着两个瓷杯发出的脆响,他语气轻快地说道:“敬往昔峥嵘。”


 


“哦不,不不不……”法瑞尔哭笑不得地把自己埋进了身后的靠垫里,“就不能劳驾您把这个也忘了吗?”


柯林斯抿了半口茶不回答,意思是他已然决定要留下至少这一样可以拿来稍稍恶心一下法瑞尔的事。


 


后来,这句老套的祝酒词却融洽地和许多原本并不适合它的场合匹配在了一起。


 


“敬往昔峥嵘。”那一天法瑞尔终于可以离开那间傻透了的医务室,柯林斯难得主动将酒杯推向了他,而角落里的书本和茶具则委屈地挤在一起。


“敬往昔峥嵘。”那一天柯林斯收到了新的军装,黑色与浅蓝色交错的细长布带将少尉军衔绑在了他的袖口上。法瑞尔为柯林斯倒上了一杯白兰地,同时有意无意地摆弄着自己新制服的袖口,直到柯林斯也为他倒上一杯。


“敬往昔峥嵘。”那一天法瑞尔和柯林斯终于正式成为了“福蒂斯一号”和“福蒂斯二号”,柯林斯难得把这句话在一晚上时间里翻来覆去地说了不知道多少遍,而法瑞尔也十分难得地一次也没有反驳。


 


总而言之,在之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岁月里,这句祝酒词被忘记的次数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或者严格来讲,它只是差点被忘记过一次。


 


从九月底开始伦敦可以受到阳光眷顾的日子越发少了,浓雾长久地笼罩在整个城市之上。以往史考特酒馆总是能靠着熊熊的壁炉和年轻小伙的热烈气氛保持温暖,只可惜这一天似乎是一个例外,酒馆里没有什么人,法瑞尔独自坐在角落里盯着桌面上的纹路发愣,香烟在他手中燃烧,酒瓶子静静守在一旁,然而它们其中没有一个吸引得了法瑞尔的注意。直到柯林斯裹着寒风推开酒馆的大门,将一张报纸摔在了那张桌子上才让法瑞尔稍稍回了神。


“你看过了吗?”


“我听了广播。”法瑞尔掐灭了烟之后把它和报纸一起甩到了另外一张桌子上再也没有理会过,“真可惜我还没有去过波兰。”


“真可惜?那还真是可惜!因为我们原本应该可以去的,但为什么就偏偏没有去成呢?”柯林斯突然拔高的声音几乎吓到了年轻的老板娘和她怀里的孩子,她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生怕这个平日里说话都轻声细语温文尔雅的年轻人会不会再在被逼急了的时候又扔出一个酒瓶。


柯林斯立刻摘下帽子道歉,随后有些不知所措地抢过法瑞尔面前的酒瓶硬灌上了几口,朗姆酒呛在了他的喉咙里,他剧烈咳嗽着,直到咳红了眼睛和脸也不愿意停下。


“我们根本就不是在从逆境飞向星星,而是在从逆境飞向逃避。”半晌之后,柯林斯哑着嗓子嘟囔道,“我早就应该知道那些所谓的合约和协定都没有用,这世上再也没有波兰了。”


“真没有想到你原来还是一个国际主义者。”


“这根本就没有关系。”柯林斯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他几乎要嘶声力竭了,“问题在于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们原本是要做些什么的,但我们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这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你知道这些事情并不由我们来决定。”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柯林斯感到自己的指甲已经掐进了自己的手心里,但他已经想不到别的可以让自己继续说话而不哽咽的方法了,“我只是在想,如果希特勒进攻波兰的时候我们无动于衷,那么当希特勒继续进攻欧洲其他国家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也会无动于衷,最后当希特勒进攻英国的时候呢?我们也还是无动于衷吗?”


 


“我只是……不希望在别人问我‘嘿你们空军躲到哪里去了?’的时候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法瑞尔定定地注视着柯林斯,一语不发。直到柯林斯以为法瑞尔并不打算回应之后,他才突然说道:“能借我一支烟吗?我的刚才抽完了。”


“你真是莫名其妙!”柯林斯瞪了法瑞尔一眼,无可奈何地翻起衣兜,却摸了个空。


“不用找了,鉴于你的动作一直很慢,我已经自己借来了。”法瑞尔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烟盒向柯林斯晃了晃,熟练地打开之后递向对方,“要来一支吗?”


“这怎么会……什么时候?”


“就在你刚才向史考特夫人道歉的时候,你一旦紧张起来就总是顾此失彼。”法瑞尔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自己先掏出一支点上了,“说真的,要是你上了战场也这么紧张的话该怎么办?就凭你现在的意志力和集中力来看基本就是去送死的,何况你还是飞行员,训练周期又长投入成本又高,万一出了事恐怕还得搭进一架飞机。这样说来我还真是感到不值得。”


“闭嘴吧,你明明就知道我不是!”柯林斯抿紧了嘴唇,但愤恨最后还是冲出了这本就不牢靠的提防,“你这个该死的家伙,野蛮的流氓!”


“就这样?我还以为我已经表现得比张伯伦更像个蠢货了。”法瑞尔挑了挑眉,“还是说我们的大文学家骂起人来就只有这点词汇量?”


“卑鄙小人,无耻混蛋!”


“哦可怜的柯林斯,小学生骂起人来都比你精彩。”法瑞尔眯起眼睛摇了摇头,“难道你就没有听说过一个神秘的以字母表中第六个字母开头的词吗?”


柯林斯咬紧了下嘴唇,愣是不说话。


“好吧,鉴于这里有女士和孩子,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以便于你好好回想。”法瑞尔叼上烟拽着柯林斯就往门外走去,酒瓶子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晃荡个不停。柯林斯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推到了大街上,四下空荡荡的,只有寒风争先恐后地钻进他的衣领。他打了个一个寒颤,那个词就这样顺着他发抖的嘴唇掉了出来。


 


“操……”声音很轻,像是一个气声,但很快柯林斯就咬准了字音,“操,操,操!”


“对,很好,这才像样。”法瑞尔含着烟模糊不清地肯定着,一边还挥挥手示意柯林斯继续,“这种形象的你我还真是没有见过,好歹让我再开开眼界。”


“妈的,妈的,妈的!”柯林斯感到自己的脸在烧,他看到路灯下的法瑞尔目光闪烁,他不知道自己渐渐模糊的视线是不是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混蛋,婊子,贱货!”


 


他愿意相信这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我敬你操蛋的往昔峥嵘!”柯林斯一厢情愿地沉溺在在一刻的共情之中,他终于词穷了。于是他勉强想起了那句几乎要被遗忘了的祝酒词,顺手抢过法瑞尔手中的酒瓶又灌下几口,被呛得满脸泪水之后假装没有看见法瑞尔是不是抹了一下眼睛。


 


后来,柯林斯很少再被酒呛到过了。一方面是他再没有这样穷凶极恶地喝过酒,另一方面是他可以随心所欲喝酒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敌军近在眉睫之内,前线不可能永远都没有战事,而飞行员也不敢真的喝醉了还翻身摔进驾驶舱里。


 


那一年的圣诞有些凄惨,圣诞树藏形匿影,防空气球倒是高悬在空中。人人脸上都郁结了一层霜,节日氛围简直还比不上伦敦厚重的雾。而柯林斯正和法瑞尔一起挤在史考特酒馆的壁炉旁听着国王陛下磕磕绊绊地发表他的第一次战时演讲。


 


“我对站在岁月之门的那人说,给我光,让我平安走向难卜的未来。”


 


白金汉宫就在稍远处的街拐角,柯林斯甚至想象得出那位可怜的国王是如何想要竭尽全力地安抚他的子民,会如何强颜欢笑地站在阳台上奋力向广场上如海潮般拥挤的人群挥手。尽管他自己连稿子也念不顺畅,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未来究竟指向何方。


 


“上帝会保佑,我们必将获胜。”


 


收音机被关上了,柯林斯因此而长舒了一口气。遥远处有隐隐约约的掌声传来,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那些细碎的声响影影绰绰地萦绕在他的耳边,他的鼻尖,他的眼前,他的心头。那明明是他听过的最战战兢兢的讲话,却又好像是他听过的最意志坚定的讲话。柯林斯眨眨眼,感到有什么奇异的感情轻轻在他的心底挠了一下。


“你在笑。”法瑞尔把老板友情赠送的小杯蛋奶酒放在了柯林斯面前,向他举了举杯。


酒馆里的其他人正因为这份小小的慷慨而讶异赞叹,气氛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柯林斯抬眼扫了一圈四周,又看看法瑞尔,回应道:“你也在笑。”


“是的,这可是圣诞,不开心点可就太对不起小时候的自己了。”法瑞尔斜靠在椅背上,笑容已经开始有些偏向肆无忌惮的范畴了,“说真的,你怎么没有回家?谁知道明年的这时候还有没有这样的好时光呢?”


“是啊,我为什么不回家呢?开着“喷火”在爱丁堡上空转一圈肯定能收获全城所有姑娘的倾慕。”柯林斯跟着提起了嘴角,他早已习惯了法瑞尔的说话方式,“你呢?你又为什么不回家?”


“我已经在家了。”法瑞尔摊了摊手,“我就出生在伦敦。”


“是吗?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柯林斯饶有兴趣地转了一下椅子方向,往法瑞尔的方向又靠了靠,“离家这么近却回不了家的感觉如何?”


“我宁愿不要,要是回家了我老爹一定会揍死我,毕竟现在的我和他的预期完全不一样。”法瑞尔苦笑着摇头,随后指了指街对角的一个地铁站,“那里才是他最期待的工作场所。”


柯林斯顺着法瑞尔手指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可以劳驾您再指一遍吗?我想我可能是眼花了没有看清。”


“不,我想我的搭档还没有看书看到眼瞎的地步。你没有看错,就是地铁站。”法瑞尔还是抬手又指了一次,“那里,皮卡迪利线,我老爹参与设计的。虽然这么说真是让我难过,但伦敦地铁恐怕才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


“原来令尊是工程师?”


“别用什么“令尊”之类的字眼,听着真奇怪。我更倾向与叫他“隧道白痴”。”法瑞尔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打了个哆嗦,“你有听说过一个父亲和儿子聊天时只会讲如何挖地道的话题的吗?”


柯林斯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及时捂住了嘴才没有让自己喷笑出声。


“总而言之,前二十年里他什么也没有教会我。”


“前二十年?”


“后四年里他成了我的大学教授,我不学也得学了。”法瑞尔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差不多得了,能别笑了吗?”


“所以,地道专家法瑞尔先生。”柯林斯抹了一下眼角,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可以容许我请问您为什么现在成为了一名飞行员吗?”


“还能因为什么?如果我老爹希望我整天钻在地下,那么我就偏要飞到天上去试试。”法瑞尔大笑了几声,“好吧开玩笑的,事实是我失业了。伦敦已经三十多年没有挖过新地铁了,上一次地铁线路图更新还是在六年前,没过两年希特勒就开始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合约放在眼里了……而那时我才刚毕业。”


 


“我从来没有见到我老爹那么失望过,一旦战争爆发,他的骄傲就要变成塞满了恐惧和煎熬的防空洞了。”


“那可是前无古人的伦敦地铁,它支撑着整座城市,它那么美……我是说至少我老爹认为它很美。”法瑞尔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他挠了挠头,转而又故作轻松起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痴心妄想的德国佬跑来砸场,对吧?”


 


柯林斯没有顺着法瑞尔的心思好让这件事就此混过去,他满脸认真地盯着法瑞尔,良久之后才又开了口:“你的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哦,拜托别这样。”法瑞尔抬起头捂住了眼睛,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的鼻头确实才刚在一瞬间有些酸,“说说你吧,你又是什么情况?我还以为苏格兰人大概是最后才会感到恐慌的,毕竟要是连你们都可以见到德国佬了,那么整个英国恐怕也就完蛋了。”


“的确,参军是我自己主意。”柯林斯的目光开始移向了别处,“我的父亲是经商的,他确实对此没有表过态。”


“你老爹不要求你子承父业吗?”


“不,我有一个哥哥,他很优秀,我只要负责别添乱就行了。”柯林斯顿了顿,纠结了一阵终于继续说道,“其实我曾经想过去牛津读英文书。”


“英文书?”法瑞尔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这还需要特意跑到牛津去?”


“不,读英文书只是一个说法,其实是学习英国文学的意思。”柯林斯轻笑了几声,“相信我,我现在坐在这里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我没有考上。”


“那么你倒是说说看是为什么。”法瑞尔兴致盎然地戳了戳柯林斯的肩膀,“大文学家?”


“别那么叫我。”柯林斯拍开了法瑞尔的手,“我只是……想着既然不论我跑到哪里我的父亲恐怕都不会在意,于是突然就有了别的主意。”


 


他明明都已经站在牛津的火车站台上了。


 


柯林斯闭上眼,似乎还能听见那一天火车的轰鸣声在他耳畔响过。乌云笼罩在整个牛津郡的上空,这种欲雨不雨的天气也算是英国的典型之一。柯林斯左手拎着的箱子里装着简单的衣物,右手的箱子里则装满了书,甚至连腋下也夹了一本。他左看右看,呆立在原地,不知为何些无所适从。忙碌的人们从他身边走过,他被撞了一下,于是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书终于掉到了地上。那人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疏漏,就这样扬长而去了。柯林斯看着那本书,一时间竟然想不起到底是该捡还是不该捡。


他听到有人低声诅咒了一句,将一张报纸揉成一团之后砸进了垃圾桶里。柯林斯知道那上面有些什么内容,那上面印着他们的首相满脸得意地挥舞着纸张,那上面写着对接下来一代人的所谓的保障。每一张报纸都载着谎言,每一个读者都知道真相。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无所适从,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无所适从。他听到汽笛鸣叫的声响,听到车轮启动的咆哮,他看到一个曾经凭着铁轨和蒸汽腾云而起的国家如今正躺在其下瑟瑟发抖。那噪声仿佛就是隆隆的炮火,那水雾仿佛就是弥漫的硝烟,他注意到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柯林斯最后还是捡起了那本书,他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随手翻开一页都写着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诗句。


 


“拨开云雾,你会看到满天的阳光。”


 


有些书在何时何地都可以读,有些事不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就很难做成了。柯林斯猛地合上了书,将它塞进箱子里,转身搭上了下一班前往伦敦的火车。


 


“我想为国报效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理由。”柯林斯举起那杯被冷落了许久的蛋奶酒,“敬往昔峥嵘。”


法瑞尔认输般地用手中的空杯子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我想你的父亲也会为你骄傲的。”


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柯林斯专注地喝着这难得的节日饮品,不愿意去考虑这其中的比例。


 


后来,丹麦也投降了,卢森堡也投降了。后来,英国更换了首相,荷兰失去了女王。再后来,柯林斯终于可以和法瑞尔一起飞出英国,飞向敌方。机会难得,柯林斯一点感激的心情都没有。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正在讲关于意大利第一非志愿空降兵团的事儿。”那时他们正在做起飞前往敦刻尔克前的最后准备,难得的沉默让柯林斯感到有些压抑,他只好没话找话来打破这样的尴尬,“所以,绵羊是真的吗?”


法瑞尔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直起腰来看了柯林斯几眼,随后咧开了嘴角:“当然是真的,那时意大利正在进攻埃塞俄比亚。他们发现绵羊居然相当可以适应沙漠气候,负重能力又强,体型娇小也适合空投,所以才有了这样的绵羊空降兵。”


法瑞尔大言不惭,直到看见柯林斯真的目瞪口呆了才好心告诉他真相:“骗你的,其实只是因为那群意大利人想在沙漠里吃烤羊了而已。”


“我不相信!这让我怎么相信?”柯林斯哭笑不得地一拳揍在法瑞尔的肩膀上,“如果是这样的话意大利人也太不适合打仗了。”


“没有一个国家的人适合打仗,不是吗?”法瑞尔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好像真的很疼一样,“要我说,你跳伞的本事还未必有那些绵羊好。”


“你走着瞧吧。”柯林斯接受了法瑞尔的挑衅,“要是你先被德国佬击落了,可得要记得好好抬头看着我的精彩表现。”


“要是我真的先被击落了,为你呐喊助威也行啊。只可惜几率太小,恐怕不会高于希特勒突然撤军。”法瑞尔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又笑了起来,像是算计好了什么一样,“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你的要求,怎么样?”


“可以,这足够公平。”


“我还没有去过柏林呢,真想在空中看到它的样子,一定很让人印象深刻。”法瑞尔顿了顿,补充道,“在战争结束之前。”


 


“你会和我一起去吗?”他向柯林斯伸出手,这次倒是记得先摘下了手套。


“当然。”柯林斯毫不犹豫地回握,“一言为定。”


 


后来,他们都食言了。柯林斯没能坚持看到法瑞尔被击落的那一刻就掉进了海里,他站在那条救他起来的小游艇上始终抬头盯着天空,反倒还是自己先为法瑞尔喊起了加油。而法瑞尔则先他一步头也不回地扎向了德国佬的阵地,也不知道到底去了柏林没有。


 


后来,柯林斯再次坐上了前往伦敦的火车,他没能来得及注意到火车是否经过了牛津,也没能来得及注意到那时的天气到底是晴朗还是阴翳。


后来,法瑞尔的床位还是没能来得及保住,柯林斯在整理时泄愤般地把那些美女海报都扔进了垃圾桶,想了想却又还是把它们都拾了回来,一张张铺平,都安放在了箱子底部。而那些酒瓶子则还是被处理了个大半,柯林斯只是偷偷扣下了一瓶开过封了的白兰地。最后柯林斯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干净房间,然后懊恼地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为新室友留下了四分之三的空柜子。


后来,防空警报再次响彻伦敦,所有空军军官都必须留在原地待命,柯林斯没能来得及去看伦敦地铁站是否都沦为了防空洞。他想象惊惶的人群狂奔在街上,任由戴着可笑的红帽子的宪兵们把他们塞进地下,就连呼吸也如履薄冰。他想象法瑞尔的父亲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会不会思念着他的骄傲暗自伤心。


后来,柯林斯毫无悬念地成为了第十一大队的成员,他有了新的搭档,有了新的小队长,他想这说不定就是新的开始了。他在新的队员们的裹挟下再次来到史考特酒馆,他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招呼酒保就被塞进了一杯威士忌。


他看见他的新搭档向他举起酒杯,于是他顺从地同样举高了手,顺从地让那句祝酒词滑落到他的嘴边。然而奇怪的是,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他看见他的新搭档已经一口喝尽了杯中的酒,于是他吸了吸鼻子,用酒液裹了裹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一起咽了下去。


后来,柯林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去过史考特酒馆。


 


因为他终于意识到有些话不是对着特定的人说就毫无意义了。


 


后来,战线一点一点向海峡这边逼近了,柯林斯始终都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没有人可能来得及做好准备。他如愿以偿地没有在这些困境里无动于衷,但是他有些太忙了,忙着求生,忙着送死。他在紧张的时候总是顾此失彼,以至于他经常会忘了,忘了皮卡迪利大街,忘了意大利第一非志愿空降兵团,忘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话和呛人的朗姆酒,忘了法瑞尔和过去的一切。


但是那些回忆还是会在应该的时刻里冒出来,在夜晚,在黎明,在每一个柯林斯还记得自己是谁的喘息里。它们就像星星一样熠熠生辉,而柯林斯愿意穷尽一生去再次拥抱那些星星,再次见到那张熟悉的脸,再次对着他举起酒杯,再次说出那句老套得不行的祝酒词。


 


“敬峥嵘往昔。”


 


他不知道星星是否也有与他一样的想法,但他愿意相信自己不是唯一正这样期盼着的人。








FIN.


※自己写自己用了哪些梗就太寂寞了,有人看出来的话请接受我的拥抱。而自己写自己套了哪些历史事件的话就太不要脸了,毕竟我能找到的资料相信大家也都能找得到。谁都不是亲历者,我不敢说有些事到底谁是真谁是假。但要是有人看出了明显的纰漏的话,劳烦各位温柔一点地告诉我吧。不要动气,维护网络秩序从你我做起嘛。


 ( ̄▽ ̄") 其实最早开的脑洞是“如果柯林斯脾气那么好那么绅士全是被法瑞尔逼的会怎么样”,然后……没办法脑洞和笔力永远不相配啊。


(´・ω・`)  而写这篇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一篇,更多的是为了下一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衔接在这篇之后写一篇关于法瑞尔是如何从战俘营里逃出来的文的话,有人要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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